芥川先生想要被夸奖。

 

想好久了。

 

只限于太宰治的夸奖，其余人都不作数。

 

“是神明啊，”某次醉酒后，他说，“信徒想要神明的认可，有错吗？”

 

银摇头，想了想，说：“不如多去偶遇几次吧。”

 

1.

这家咖啡店开在闹市区的角落里，斜角是熙熙攘攘的商业街，整家店却有点门可罗雀的意思。

 

芥川走到它门前，站定。

 

这是太宰治偶尔会来的店。

 

不同于被武装侦探社当做据点的“涡旋”，它的位置很微妙。有时侦探社员出任务，回程太远，便会到这里歇脚。

 

芥川抬脚走进去。

 

店内客人很少，三三两两一张桌，服务员靠在门口打瞌睡。听到风铃响，那偷懒的服务员猛然惊醒，对芥川说：“欢迎光临，请问要坐哪里？”

 

芥川走到一个角落里的位置。

 

为了烘托气氛，店内白日仍旧开着暖黄色的小灯，而这个角落，偏偏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。

 

“这里太暗，您要不要换张桌？”

 

“就这里。”

 

真是位古怪的客人。

 

服务员摇摇头，拿着点单去前台，路上回个头，发现客人直直地盯着门口，像是在等谁来。

 

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七天。

 

第八天，正值午后，阳光很好，门口的风铃发出悦耳的迎客声，两位客人相携走进来。

 

他们都很高，一个穿长风衣的偏瘦，显得另一位戴眼镜的更加悍拔。

 

角落里的客人看到他们，眼睛一下亮了。

 

但他没有动。

 

或许是因为死角，那二人没有看到他，只是走到平时常去的靠窗位置，点了平时常喝的饮品。

 

瘦高的客人用很温柔的声音嘱咐：“咖啡一定要甜一点。”

 

服务员笑笑离开，一瞬间却觉得如芒在背。循着感觉望去，见到角落里那位客人快要与黑暗融为一体，唯独眼睛死死盯着他。

 

其间混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
 

像是……嫉妒？愤怒？

 

服务员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，好端端的，客人嫉妒他一个服务生做什么？愤怒就更无从说起了。

 

他将咖啡和方糖端给客人。那位客人小抿一口，对着他觉得已经失去咖啡灵魂的超甜咖啡大皱眉头，手指伸向方糖。

 

就在这时，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动了，挟着风声呼啸。不过眨眼，那位客人的手指还未碰到方糖，一堆黑色的布料就冲过来，像抓娃娃机的铁爪一样，夹起小块的方糖，准确无误地扔进咖啡杯里。

 

角落里的客人，眼睛很亮，非要说的话，像在求表扬。

 

服务员楞在当场，一动都不敢动。

 

后来发生了什么，他已经不太记得了。依稀是嗜甜客人的同伴不知从哪里变出把枪，然后角落里的客人差点和他打起来。

 

说差点，是因为他没看到事态是怎么平息的。

 

就那么一眨眼吧，黑色怨灵似的布料不见了，下一秒，角落里的客人被人扔到了门外。

 

两位高大的客人也施施然走了。

 

黑衣的古怪客人从地上爬起，露出了懊恼的表情，似乎低低嘀咕了一句……

 

“作战失败。”

 

2.

这次是在百货商场。

 

芥川来得有点晚了。他进入女装区的时候，太宰治等人已经被与谢野强行绑到箱包区。

 

他在五颜六色的女装中穿梭，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，着急地咳了两声。

 

“太宰先生，您看，这个包很好看诶！”

 

“呜哇，敦君的审美真是令人担忧呢。”

 

熟悉的声音，熟悉的语气，他的眼睛一下亮起，手撑栏杆，直接从四楼跳到三楼。

 

顾客纷纷吓到，发出不小的惊呼。

 

声音引得了疯狂购物的几人注意，他们向这边看来，疑惑道：“芥川？”

 

只有中岛敦接着说了一句：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
 

芥川龙之介看了眼中岛敦，又看了眼太宰治搭在中岛敦肩上的手臂，最后盯着两人毫无缝隙的身体。

 

“人虎，受死吧！”

 

最后芥川是被黑蜥蜴的人带回港黑大楼的。

 

听说他晕在太宰先生面前，形容凄惨。

 

被罚检讨的芥川双手抱膝团在家，银心疼地给他伤口上药，“侦探社那边有四个人，你怎么一个人就去战斗了呢？”

 

“我没想到会战斗。”芥川说。

 

“那你是去？”

 

“帮太宰先生拎包。”

 

3.

芥川龙之介，因为违反停战协定，禁闭三天，首领让他多向中原中也学习。

 

……主要学学人家那暴脾气怎么做到只吵不打的。

 

芥川亦步亦趋地观摩一周，回去汇报：“做不到。”

 

“努力一下嘛芥川君，”森鸥外循循善诱，“看到你这么努力，太宰君也会夸你的。”

 

芥川摇头：“中也先生每次都挑太宰先生的短处说，在下做不到。”

 

“哎呀，这可真是可惜。”森鸥外遗憾地叹口气，藏在办公桌下的手指轻轻一点，电子设备的冷光瞬息闪烁。

 

“在下想要得到太宰先生的认可，但一定要堂堂正正，不会用投机取巧的方式。”

 

“芥川君，如果你这样想的话，这场认可大作战，从一开始你就输了哦？”

 

芥川双拳紧握，声音低沉隐忍：“输掉也……没关系，太宰先生是我的神明，神明是不会输给信徒的。”

 

4.

侦探社的众人今天收到一封奇怪的语音邮件。

 

语音不是很长，点开来听，是一段森鸥外和芥川龙之介的对话。

 

“……神明是不会输给信徒的。”

 

嘀的一声，对话结束，所有人向太宰治行注目礼。

 

“你也稍微温柔一点吧？”与谢野说。

 

“我已经很温柔了啊，”太宰无奈地瘫倒在桌上，声音低得像风在轻语，“就是因为太温柔了，所以才很难办啊。”

 

5.

芥川龙之介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。

 

路边有一个自动贩售机，以往，他不会分给那红色的大铁壳子一个眼神，但今天，他却在贩售机旁边的电线杆后站了十分钟。

 

悄悄露出一小点额头，能看到太宰治在贩售机前左摇右晃，似乎在思考买什么。

 

啊，是今天份的太宰先生，帅气又可爱。

 

芥川的周围冒出粉红色小花花，眼神逐渐温柔。

 

“到底要买哪个好呢……可真难抉择啊。”太宰治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，拿不定主意似的左右转圈，视线转来转去，竟然转到他藏身的电线杆这里。

 

芥川心里咯噔一声，连忙向里挪挪，身体贴墙，呼吸完全屏住，憋得有点想咳嗽。

 

不行，不能咳。

 

上次在太宰先生的面前那样丢脸，不能这么快就让他看见自己。

 

可是事与愿违，太宰治那软皮皮鞋已经向他走来了。

 

“这不是芥川君嘛，躲在这里做什么，想袭击我吗？”

 

“在……在下有朝一日一定会打败你！但不是现在，”芥川闷咳两声，“都是因为该死的停战协议，在下不能在这里与你开战。”

 

“阿拉，那可真是遗憾呢。”太宰治笑着说，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。

 

“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开战，那芥川君就来帮我选瓶饮料吧。”

 

被太宰推到贩售机前，感受到那双掌心传来的温度，肩膀不由发起烫来，热度从那里传到全身，很快大脑一片浆糊，完全不清醒了。

 

他浑浑噩噩地按了一个键。

 

饮料滚落的声音唤回了芥川的神智，他看着太宰治弯腰，露出纤细完美的腰线，脸刷的红了。

 

然而等他看到太宰治手里拿的饮料时，红色潮水般迅速褪去，只剩一片惨白。

 

他又搞砸了。

 

太宰手里拿着一瓶很苦的杏仁露，是他一直以来最讨厌的饮品。

 

他还记得，太宰治尚在港黑时，因为误喝了属下买来的这种饮料，苦的眉头大皱，直接把属下调离了身边。

 

他……芥川龙之介，也要因为这样愚蠢的错误，被调离了吗？

 

太宰似乎完全没看到他的脸色，也不关心他心中所想，自顾自地打开拉环，痛饮一大口后，笑着说：“呜哇，以前特别讨厌这样的饮料，但最近好像有点喜欢了呢？”

 

“真……真的吗？”芥川颓萎的神色一扫而空，眼中亮晶晶。

 

“你比以前果决了嘛，”太宰治拍拍他的肩膀，“以前站在贩售机前要犹豫很久呢。”

“很不错。”

 

芥川：“……”

 

芥川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。

 

好像维持一个姿势站了很久，身边围了一群好奇的群众，被他们指指点点了一个世纪，下班的小银突破人群冲出来，握住了他的手。

 

然后就是一片空白了。

 

他的脑子里只有太宰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，残存的温度似乎还未散去，只要他轻轻一碰，就能立刻温暖起来。

 

还有太宰治说的话。

 

他说他更果决了，还说他很不错。

 

他的老师、他的神明，他小心翼翼放在心尖的人，终于给了他肯定评价。

 

刹那间，春暖花开。

 

银端着蜜柑走来，刚坐下，她装了一晚雕塑的哥哥就突然弹起，握住她的肩膀：“银，我被太宰先生夸奖了！”

 

“真的吗？！”银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。

 

“是真的，”芥川单手摸着自己的肩膀，嘴角的笑越来越大，眼泪却控制不住地落下来，“是真的，他说我比以前果决，很不错。”

 

银开心地抱住他。

 

“得到太宰先生的夸奖后，是不是心满意足啦？”

 

“不，没有，”芥川说，“果决只是一方面，还有其他很多方面，我要做到最好，我要让他方方面面都夸奖我，让他承认他最虔诚的信徒。”

 

“所以，在那之前，还有很多努力要做。”

 

银只是微笑着看他，见他神色越来越激动，双眼越来越亮，知道他一定看到了美好的未来。

 

然后，芥川说：“所以，现在要迈出努力的第一步！”

 

银点点头。

 

“先杀掉人虎吧！”

银：“……？”

 

————FIN————

 

后续：武装侦探社收到了很多箱杏仁露，寄件人没有留姓名，只点名要太宰治签收。乱步先生拒绝推理寄件人，并嫌弃杏仁露太苦，让太宰治尽快解决。

 

太宰治就把所有的都送给了国木田，说要感谢他一直以来的辛苦工作和热切帮助。

 

国木田并不领情。

 

于是最后太宰治看着堆积如山的杏仁露，轻轻打开一罐，苦笑着说：“哎呀，这还真是自食苦果啊。”